等的时间再久，也会有相遇的一天。
林涛天不亮就走了。
秦明今晚睡的并不安稳，林秦起床的动静不可避免的吵醒了半梦半醒的人儿。呆坐了一会儿，听见防盗门关上的动静才将自己重新摔回被窝里。窗外依然是黑沉沉的，从枕头下拿出手机，时间显示4:04。
林涛走了，四周的空气安静了下来，沉默渐渐从房间各个角落弥漫开来。
林涛……你刚走，我就想你了……
平躺下来，手下意识地伸向左手边冰冷的床单，想着时间还早，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入睡。
屋子里满是雨腥味儿，秦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想如果是四年前，他恐怕现在还泡在解剖室里研究死因 。他想，可能从林涛闯入他世界的那一刻，就注定改变了他人生的轨迹。
因为组织上的规定同一单位人员不能发生婚姻关系的缘故，他们其中的一个人必须接受调离的命运。他不想让林涛为难，毕竟他从一个小刑警干到大队长这其中付出了多少他都看着眼里。而从小生活在龙番市的秦明也不愿意被调走。所以他自作主张的瞒着林涛从公安局离职。
后来证明是他想多了，林涛知道自己离职之后并没有太多反应，只是随便表示了一下可惜之意顺便安慰了几句。
可是对于感情方面零基础的他哪里会想到那时还是新婚燕尔的林涛对于和秦明关系的转变有些尴尬和不适。因为之后不能再和秦明一起出现场，也因为秦明为了自己而放弃挚爱的法医工作，林涛拉着大宝去酒吧喝了个酩酊大醉。
诶……
看来今晚是睡不着了。翻身下床披上睡衣。黑色的咖啡豆在咖啡机的不停的滚动，没过多久一杯浓郁的咖啡出现在秦明手中，周遭弥漫着苦味让秦明瞬间清醒了不少。
他的身子倚在柜子边，透过眼前咖啡杯升上来的雾气，双眼失神地盯着地砖缝，脑海里却都是林涛的影子。
————
安静的会议室里，秦明坐在第二排左手边的位置。大屏幕上投射出的蓝色荧光打在他清冷的脸上，秦明微微垂头，一只手衬着下巴，另一只手随意的搭在椅子扶手上。
他全程都在安静的听着，听着那个戴着副黑色眼镜下巴胡子拉碴的中年男子讲述病情，直到那个男人说出最后一句结论
“手术成功率不足5%”
中年男子话语里的弦外之音非常明显，他冷漠的扫视了一圈，观察着与会人员细微的表情，最后他的目光停留在秦明冷峻的脸上。
“我不希望我的科室中任何一个人参与这台手术”
那人仿佛看穿一般，盯着秦明一字一句地说着。
秦明的脸上闪过一丝厌恶，他从不是一个善于隐藏的人，当然知道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此时也不愿意与这位顶头上司打哑谜“难道就因为手术风险高所以就要放弃对患者的治疗吗？”
那人冷笑了一声，声音不带一点儿温度“如果手术失败对医院的名誉产生影响你负责得起吗？”
“我们这次会议的目的不就是要讨论手术方案吗？如果你怕担责任，这台手术我来主刀”
中年男子低下头笑了笑，眼神中闪过一丝嘲讽“可是院里已经选举你参加青源市的专家学术讨论会”
秦明愣了愣，那人又露出了那个标志性的欠揍的笑容“没错，也是周二下午”
愣神间中年男子已经跳过了举手投票的环节收拾了案例材料“如果没有异议的话就散会吧”
秦明怔怔看着他消失在视线之中，手无力地垂下来。角落里的全身镜照在他穿着白大褂的身影。
会议室里人已经走的差不多了，惨白的灯光打在秦明的脸上，工作上遇到的不顺让他不可避免的想到了那个人。
你在干什么呢？林涛……我有些累了。
秦明坐在车里，白皙的手指不停地按压着太阳穴，他丝毫没有因为代表医院去参加学术讨论而感到荣誉，满脑子里只有患者在听中年男子一顿忽悠后自愿办理出院手续的场景。他当然知道，参加什么学术讨论只是借口，他们需要的只是在手术的时候秦明不会出现在患者和家属面前。
秦明感觉越来越疲惫，靠着座椅上闭目养神。
明天下午……
青源市是省会城市，林涛是不是说他去省厅开会了？不知道回来了没有……会不会遇到……
他心上的阴霾却没有因为明天可能会遇到林涛而散去一点儿。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心情不好的时候总会想到林涛那张有些欠揍的脸。
那些年合作的时候，林涛很会看脸色，即使他完美的掩饰林涛依然能察觉他情绪的波动 ，他心情不好的时候总会有一颗苹果出现在他的桌子上。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林涛嬉皮笑脸的模样却无法驱赶患者绝望地离开医院的画面。
秦明感觉头部传来的疼痛越来越猛烈竟有排山倒海之势。双手死死扣住两侧太阳穴弯下腰大口大口喘着粗气，额头不断有汗水低落下来
“呃……”
终于没忍住，从副驾驶前面的储物盒中掏出止痛药猛的吞了两颗。
杯子里凉开水和着止痛药流进了胃部，传来一阵凉意。秦明的头痛算是老毛病了，久到他自己也忘记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记得那些年和林涛一起工作的时候经常头疼，林涛总会给沉默着给自己按摩太阳穴和后脑的穴位，严重的时候也会领着他去医院，只是止痛药是绝对不让他碰的。
离开公安局后，林涛似乎忘记了自己有头疼的老毛病，再也没有提起。失去了林涛的爱抚再加上医院工作实在繁忙的厉害，图省事秦明拾起了止痛药。这么些年头疼越来越严重，直到发现一颗药已经抑制不住时秦明很干脆的断了药，除非极痛不可忍时他万万不会吃的。
其实这也是有原因的，这么些年不要命的工作年，秦明的胃部早就出现了问题，他自己也是医生，平时也会多注意一些。只是去痛片是极伤胃的药物，吃一颗还好，如果多了秦明不确定自己本就不好的胃会不会承受不住。
————
从青源市人民医院的会议室出来时，灯已经全亮了，偌大的大厅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人在排队挂号取药。
秦明坐在椅子上，手里握住手机。这次的页面停留在联系人上，他在做着离开前最后的挣扎。
本来会议结束他是可以直接直接回龙番的，可是他还是忍不住想见他一面，哪怕打个电话告诉他自己和他在一个城市也好，毕竟他明天就要走了，而林涛不知道还有呆多久……
手指几次要触碰到林涛的电话号时，总是像受了惊吓般的弹回来。
秦明逼迫着自己不要再去想那人，脑袋一转，却想到了院里那个今天下午应该已经办理了出院手续的患者，眼里闪过一丝黯淡。心里的大石头又压了上来。
叹了口气，从兜里掏出车钥匙。
回吧……
虽然做好了决定，但是内心还是下意识的拒绝。要不去省公安厅看看吧，虽然现在人家也下班了，过去肯定会扑个空，但即使见不到人，只有看看他踏足过的地方，秦明就能满足内心的空缺。
打开导航，秦明上了街。
青源的夜晚比龙番要热闹些，毕竟是省会城市人口众多。秦明双手插进兜里，在夜色中缓步前行，幽暗的灯光打在他冷清的身上。
正值深秋夜晚，青源的气温似乎比龙番要低一些，冷风毫不留情的钻进秦明的衣领，秦明搓了搓手臂，有些后悔自己只穿了西装三件套就跑了出来。
人都是存有侥幸心理的，即使知道早已过来下班时间，但秦明依然在幻想着待会儿会不会遇见林涛。
月光下，沉默的人儿向这前方行去，月色如雪，黑衣如墨。
来到省公安厅门口，秦明看着飘扬的国旗和庄严的警徽，一股久违的熟悉感涌上心头，不自觉的有会想起那些年做法医时与林涛一起出现场的日子。
夜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天空繁星闪烁。大楼外安静的不像话，绝大多数窗户里都投出了忧黄的灯光。进了院子，秦明一眼就看见了那辆黑色的大众。感觉心里有块凝固了许久的冰逐渐化开，笼罩在头顶上的乌云也慢慢散去。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他似乎心情很好，直径走到花坛旁边的木椅上一屁股坐了下去。
秦明呆呆地抬头望着那栋大楼里的光芒，青源的夜晚依然那么寒冷，冷风顺着衣领灌进他的身体。他的手依然插在兜里，左手大拇指无意识地转着无名指上的戒指……
林涛，我在等你，等你出来，一起回家。
夜晚寒风凛冽，傻傻的人儿在等着心上人从楼里出来，然后双人一起踏上归途。
秦明自然没有注意到，在他身后的路灯下，一个黑色的身影在忧黄灯光下已经注视了他很久，望着椅子上的人儿，眼底一片柔情，他的手指，也在抚摸着那枚左手无名指的婚戒……
